文/王小飞
岁在庚寅,四月既望,清明后十日,予与挚友数人赴江西采风,后两日,暂住婺源县游山村中。日间悠游写生,切磋画技,向晚,于阁楼平台之上支起方桌,品茗闲话、谈书论道、细碎桑麻。
是夜,婺源的月儿,微微是不太到正圆的光景,但有渐渐凝重的夜色的陪衬,月儿分明也实在的逐渐明亮起来,朋友三两个围坐一起,在小楼的平台之上,我们倚着花柱相对而谈,细细咀嚼人生也闲话琐事,往事中生活的细节和诸多的况味被从心底翻腾出来,就着这迷人的月色显得分外地透明。谈吐间有太多真诚和苦涩,伴着月儿的光华仿佛一下滋润了性灵,升华了境遇。席间有英俊兄、永华兄、士祥兄、立辉妹、彤彤妹、阳阳妹、伟伟妹在座。
起初,月儿从山峦竹林之间探出半身,将微明的光泽散发开去,投射到我们仰望的脸庞之上,铸成强烈的黑白;渐渐地,不用许多光景,明月便升至林上,将光华完全洒落这片她熟悉的水乡之地,浓浓的,带着锐利的光晕。我知道,乡下无边漆黑的夜,就是月儿每晚的舞台,她要用尽全力的将光辉献给是夜需要的生灵,这光是温润的、柔软的、和蔼的、安详的,这是月光的境遇,她想讲给我们听,我们看出了她的心愿,所以不住的遥遥的温柔的望去。
我看见,一片光华之下,那皖南的粉墙黛瓦依旧静静地,只是隐约嵌入夜色中模糊了形象,被淡淡的虚入了山的剪影之下了。夜色深沉时,月华浓郁的傍晚,光辉狠狠地抛洒着散落在水田之间,反射着冥冥的倒影,大约此时夜行的生命分外清灵,我听得出今夜蛙声分明高过往昔,隐藏在水田的许多角落里呀,是起起伏伏的一段长鸣。不远处村间犬吠声遥相呼应着,将我们的视线引向远处。白日里略紧的神色轻松了下来,感觉也舒展多了,起身围着平台走上几步,周身拂着轻柔的风,微有凉意,可心中是暖暖的温馨。抬头是接天的夜色和明灵的光辉,此情此景真真叫我的心儿开始轻巧起来,往事被沁入此刻,但丝毫不觉沉重了,只知道风儿吹送的全是快意,偶尔有入空冥之境的感动,间或也有平淡天成的醉意。我认为这已经模仿了古仁人士夫的心境,顿觉性情中升起通古之灵。
少顷,回神坐定,茶香四溢,友人闲话,感慨良多。伴着周身片片稻田的正是山高月小,水儿潺潺,蛙声起伏,山若屏障,竹林过风,惊鸟偶啼之画境。又觉此时有声胜无声,蛙声越大,则山林越发幽冥,这静中全是人间的美好和安心。真想待到明早,约三五好友提着木篮子,去山间竹林下找寻新发的竹笋。今夜,算得上是桂子月中落,人间重友情之约了,这夜的幽则是刺透生命的圆融和轮回了。
人在都市里呆久了,心就向往乡间,稀罕阡陌条条,缓慢的生存。天然的环境是求索者心累时的良药,可以拯救麻醉的神经并淡忘无边的欲望。
月儿移了,心也澄彻了。茶香从浓到淡,夜色将近凌晨中,稍感寒气微动,凉风袭来,令友人一颤,遂入小房之中添衣搭肩。月儿早已当空,到了月华将要散尽的时刻,她倒影水田中的身躯如玉盘一般,依然那么温馨、那么高洁,我说不出再华美的语言,一切的心情都在这皎皎的月明之中,英俊兄吐露着人生的境遇,此时,我们的心灵因了月光的伴奏贴的很近很近,尘世的喧燥被抛出很远很远。或许是明晨的离别,才越发显得今夜的可贵,人生的旅程中将不知遇到哪个陌生的人和哪件事,走上哪条陌生的路和哪座陌生的桥,相逢是缘,欢聚则必须要尽兴的。因为,能不能再重来此情此景不必说,再来时物是人非的另一种风景就叫人哀怨了,人生是只过一次的旅程,经过的已经走远,就在我们刚刚谈论的时间中悄悄地失去,你抓不住再来的光阴,不信你看,那月光的清冷里全是人间略带愁伤的祈望。
我开始留恋这一份夜色的迷蒙,水气升在田间,漫游在低空,月华已经散尽,周围回归宁静,再品一口香茶,咽下这将来的牵挂,为明日分别后的思念谱写基调,徘徊是必要的,如古时吟唱的书生,被镶在小窗幽寂的画图里,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凄美和冷淡的和声。我分明听出夜空里黑色的遥响,潮湿的风中有一段心情再醉意中说:你必须自己开始的,走出惯性和被麻醉的心境。假如你自己不以积极地爱和谨严的关注去深入生存本身,去经营和搏得生活的宽恕,也去证实梦想的可行;假如你不以自己的方式去为生存揭示深层的意义,也不去耐心体味苦涩和欢笑背后的智慧回声,又不太在乎自己将要养成什么性灵,那么,对你来说,生存就将过分表层,生命就依然是没有意义和希望的历程。
茶香淡去,夜色很深。永华兄开笔疾书“茶禅一味”,用以纪念今夜如诗的心情!
庚寅孟夏 小飞记于云隐小阁南窗之下